辅臣迭相残杀,家族夷灭,已经是数不胜数了。
而今卢志竟然说服了司马颖,令其放弃辅政之位,这不得不说,是几百年来的头一遭。
卢志笑道:“怀冲真是贵人多忘事,早在进京之前,我不就说过了吗?我王不会留在洛阳争功,所求只是返回邺城,守河北一方平安罢了。”
刘羡当然记得这件事,当时是卢志厚葬汲县之战后的两军将士,引起了常山王府的不满,于是他这么表态来缓和两府关系。可谁又会把这种话当真呢?只道是卢志为了做低姿态,随口一说罢了。没想到啊,当时他居然真准备履约。
刘羡上下打量卢志,先是心生敬佩:“子道真是守信之人啊!”随即追问道:“但这恐怕不是唯一的原因吧。”
卢志微微颔首,他将语气加重,徐徐道:“确实如此。离开邺城的原因有很多,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——想要重整人心,恢复治世,那在洛阳辅政,肯定是做不到的。”
“我相信以怀冲的明智,不难看出来,现在洛阳的形势错综复杂。明面上,是由三位殿下做主,可实际上呢?到处都是好乱乐祸,想要借势而起的人。这里面有宗室王公,有高门士族,有布衣寒士,人人都不能相互信服。我们六十万大军入驻在洛阳,竟然险些被粮草所难住,还要怀冲设计做局,这能够长久吗?”
不用等刘羡回答,他直接断言道:“自先帝驾崩以来,短短十来年,洛阳就已经发生了四轮政变。其次数之多,烈度之大,已经远远超过了先世。一次还能说是偶然,可次次如此,就说明政变是一种必然。”
“洛阳已是一座塞满了薪柴的大釜,辅政洛阳便如同置身釜中,釜下火烧得正旺,釜上的人却只能往釜里加水。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,因为水终有加完的一天,而底下的烈焰却好似无穷无尽。”
“想要真正救火,只有先离开大釜,等待薪柴燃尽。”
刘羡明白卢志的意思:在洛阳,不管想要做什么,都必然会破坏政治的平衡,侵犯多方势力的政治利益,造成行政的重重阻力,继而酿成政变。可若是什么都不做,底层的各方势力也会自己内斗起来,将上层裹挟其中。
所以明智的方法,就是远离洛阳,在地方上踏踏实实地积蓄力量与声望,直到洛阳的野心家全部跳出来后,再携匡扶大义,一举解决洛阳的乱局,才能根本上达成长治久安。
从长远来看,这确实是最正确的战略。可最正确的战略,往往也是最难的战略。
因为要实行这个战略,时长是以年来计算的。时间会消磨人的耐心